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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上流寄生族》:窮人的體臭,下流的遺書—紅眼

每一個城市的低端人口,都逃不過被主流/上流社會排斥驅趕的命運。在中國,低端人口被逼遷離一線城市,在香港,低端人口只能窩居工廈劏房床鋪。在韓國著名導演奉俊昊的最新作品《上流寄生族》,主角一家則名副其實是南韓的低端人口,具體表達了什麼叫活在貧窮線之下。找不到工作,租不起房子,一家四口擠在環境惡劣的僭建地下室,隨時被一夜豪雨或醉酒漢的一泡尿液淹沒。他們是社會看不見的存在,比地面還要低的「低端地下族」。


一家四口,全員騙子,順利透過偽造畢業證書和公司卡片,獲得上流家庭聘用,混進這輩子從未想像過的豪宅裡,卻赫然發現,這裡同樣有一個地下室,而地下室裡亦同樣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。這幢豪宅原來就是南韓社會的縮影。



對騙子一家毫無防備的屋主,既是一家之主,亦是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,其實他不介意額外花錢,或者被下流者佔便宜,錢並不是上流者重視之物,對下流者才是,但屋主最介意被人「越界」,越過了上流和下流的界線。這條分隔上/下流的界線,就如黑格爾的主奴辨證,作為主人的上流一族,他們的冠冕並不是自行戴在頭上,而是來自下流者的奴隸自覺。


故事裡面的「低端地下族」,他們一開始是為了行騙而混入上流家庭,他們是這個故事、這場騙案的主人公,卻隨著跟上流者相處,他們逐漸產生奴性,就算自己陷在危難之際,家裡大禍臨頭,每當收到他們的訊息(命令),都會完全配合,即時設法回應,由一個詐騙團體變成絕對服從,追隨上流者的奴隸。而故事裡出現的另一個「低端地下族」,儼然是他們的進階版,丈夫徹徹底底將屋主視為供養生活,值得他終身 Respect(尊敬)的恩人。


上流者永遠是這幢豪宅(社會)的主人,下流者卻自甘成為貪圖小便宜,很容易滿足的忠心僕人,甚至覺得,他們是全賴上流者闊綽大方,仁慈大量,才能擁有「美好」生活。若失去上流者的照顧,自己根本生存不到。只有他們不敢越過上流和下流的界線,這條界線才會成立,就算偷偷「住」在豪宅裡,趁主人出了遠門肆無忌憚吃喝玩樂,他們最終都會心虛,覺得自己本身就「不似」上流者,打從心底認定了自己沒資格越界的低端身份。



或者,屋主的小兒子,其實才是最純粹,最不懂假裝親和的極端上流者。稚氣無知的他,總是拿著玩具弓箭亂射,當這幢豪宅(社會)是他的遊樂場,年紀最小,卻最霸道,而且站在食物鏈的最頂層、最上流的位置,往下一切皆是他的獵物。誠然,他就像精明的狩獵者,輕易聞出騙子一家四口都擁有相同的「氣味」。下流者誤以為「氣味」指他們身上有廉價洗衣粉的氣味,甚至是骯髒地下室爛房子的氣味,但「氣味」並不完全指涉這些實際的氣味,屋主明確解釋了小兒子的隱喻,像他提到,這種「氣味」好像是坐地下鐵的時候會聞到的,而他妻子對此「氣味」更完全陌生,因為她這種上流貴婦是從來不坐地下鐵的。這種「氣味」代表著界線的另一端 —— 低端的下流者身份。乾淨明亮的上流一族無法容忍的,被丟棄在陰暗角落的,正是這一種低端人口永遠洗擦不掉,與生俱來的體臭。


從表面和實際角度去想,上流者和下流者的身份差異,其實都是一些能夠符號化的財產、學歷和身世證明,而它們都可以透過偽造文書作假,故事中主角一家更是這方面的專家。符號化的階級差異可以作假,如果體臭確實是來自地下室、地下鐵,即是窮人的生活圈,那就好像他們一家四口的衣著打扮和談吐,是一些隨時都能掩飾的符號,然而,體臭並不、也並沒有來自哪個地方,因為體臭本身就是下流者的真實姿態。


社會最低端的下流者,與主人相對的奴隸,他們的本質,就只是一種連人都不如的物,一種體臭。連聲音、容貌都沒有,從來只是借用某些學歷和空洞的知識作為符號,寄生(依附)在有形(財富)的上流社會。而體臭的洩漏,像是一種穿越了約定俗成社會符號的,最真實、真相的反彈。


假扮精英大學生的兒子心裡明白,他們一家四口擅長說謊,但再多再好的謊言,建構出來的「上流寄生族」想像,亦無法阻止不經意間溢出的體臭,露了馬腳。要如何擺脫「低端地下族」的體臭,父親想不到更完美的計劃了,但他想到。他想像出一個更宏大的,逆流而上的願景。他要代表下流社會報復,堂堂正正賺一筆巨款,再親手買下(統治)這幢豪宅(社會)。父親的計劃,只是靠「扮」寄居上流,而他的計劃,是讓自己成為真正的上流。看似勵志動人,但殘酷的事實是,他同樣只是「扮」自己有朝一天能夠進身上流階級。他仍然沒離開過那骯髒的地下室,一個來自低端人口社區,仰望一切社會名利和人生成就的視點。



與之對照的,正是屋主的天真小兒子。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沒有「扮」的必要,他天生就是上流者的身份。但小兒子都有他的計劃,就是一直「扮」神經失常、過度活躍,「扮」下流戲弄所有家人和僕人。存心詐騙屋主一家的主角們,一直以為這些有錢人都很愚蠢,卻從來沒意識到,小兒子從上而下的狡猾和變態。透過有意無意的折騰大宅裡面所有人,讓他們因為不懂如何討好自己,繼而成為更順從的奴隸,那才是確立自己上流之中更上流的途徑。


置身垂死邊緣,困在地下室的下流者仍相信著,「扮」下流的天真小孩子會是他的同伴。沒有這回事,小孩子看到來自地下室的呼喊,像發現一頭正在等死的獵物,其實只覺得很好玩而已。